第十七章 星穹之上-《赤心巡天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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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概是因为……重玄胜非常有智慧,但不是一心为齐的智慧。
重玄胜大概和他思考的不是一件事情,只随口应声:“笃侯言之有理。”
想了想,曹皆道:“自古没有被外力推上去的超脱者。”
“星帝之路以南斗六星君托举,也是本身有统御南斗,拔擢群星的力量。”
“今长生君以朽星上举,注定无功,能够保住性命已是幸运,修为跌落是必然。那几位星君也都断送了前途。”
他问:“本侯实在想不通——那些星君是为了族群,他长生君图什么呢?”
“南斗殿已经没了,几万载历史都成烟。现在说起长生君来,都是丧家之犬。你说他图什么?”重玄胜语气温吞:“恨是最大的理由。”
“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步糟糕的棋。”曹皆道:“长生君的结局已经注定,他会比南斗殿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悲惨。”
重玄胜看着他,忽而笑了:“笃侯要聊鲍玄镜的事情,其实可以把话说明白一些——您要是跟姜望也这么讲,猜他是如何反应?”
“博望侯想说,荡魔天君会听不懂吗?”曹皆苦笑着摇了摇头:“也就是你可以嘲笑他的智慧。但从我的了解来说,该懂的他都能懂。”
“不不不。”重玄胜也摇头:“我是说——他会装作听不懂。然后把鲍玄镜的肠子扯出来,绕住他的脖颈,就这么把他勒死。”
“他是个会装傻的人。”
痴肥的博望侯摊了摊手,一脸无奈:“而我是一个装傻没有人相信的人。”
曹皆面色更苦了。
军中的麻烦事不止一件。
大到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,小到军中某一个人的安全。
军神关于鲍玄镜的决定,他是看在眼里的,也心知肚明。
本来军神会注视着鲍玄镜归齐。
现在军神去了古老星穹,鲍玄镜在归齐路上的安全,就值得惦念。
“我一向有个人生经验——做任何重大决定之前,都告诉自己再想一想。”
曹皆缓声道:“如是者三,非行不可,方行此事。”
“也许是我多虑了。”
他颇为恳切:“祸世邪神,人人可诛。朔方伯却是国之干城。博望侯世袭罔替,与国同荣,当然不会不顾惜国家威严。”
鲍玄镜并非不能死,但其生死是君王的权柄!
且无论如何,不该是博望侯杀朔方伯。
当初田安平是何等锋利的刀,其人也自信有足够的价值,让天子宽容。但他杀死朔方伯,触及了皇权的底线。
若非七恨,田安平当时就交代了……无非坐狱等死。
但即便天子当时要田安平死,也要明正典刑,名正言顺,维护大齐帝国的体统。
自天子而下,焉能逾矩?
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放在眼前,没有大齐天子开口定性,曹皆甚至不会把“白骨”这两个字宣之于口。
“笃侯难道以为我半路截他?蒙头罩脸,杀他于无名?”重玄胜笑了:“勿虑也。本侯尊重大元帅,更忠诚于陛下。不会做那么不理智的事情。”
“倒是朔方伯他……”
他看着曹皆:“他都惊得向大元帅乞活了,您说他会不会半路逃跑呢?”
“他向大元帅密奏什么,本侯不清楚。不过——”曹皆语气平缓:“朔方伯现今身份虽受猜疑,大体上国家还是信任他的。大元帅不过是让他回临淄休养一段时间,以避嫌疑……他何来逃跑的理由?”
就在这处战场,鲍玄镜已经做出了选择,从此以后要坚定地作为现世人族而存在。他一定要拿到足够多的筹码,才不枉这一次的阵前倒戈,拼死一搏……现在什么都没有拿到,他怎么会甘心?
回临淄面圣,对他来说也是一条进取的路径。
倘若他能够说服天子,那么从此以后也算是抹除了隐患,再也没有人能拿白骨的名头来刺他。只要天子愿意为他遮掩,他是不是白骨降世,可以永远说不清。
曹皆并没有对鲍玄镜有什么个人的好恶,只是站在齐国的立场上,不认可一位侯爷将一位伯爷的生死捏在掌中。
“笃侯不必多虑了!咱们出征在外,用于征心。本侯现在其实只是在想,待方天行舟修补得七七八八,咱们应该驶向何方。仗还在打,敌人还会来。天覆春死,国之锐甲。这么多人远征星海,军神付我以重任,我不能不多做计较。”
“至于朔方伯——”
重玄胜慵懒地躺靠下去,仿佛已将疲惫的心思,陷入肉海:“我祝他好运。”
……
……
神霄战争正轰轰烈烈,门开之前喧嚣一时的武安城,这时节反倒有些冷清。
武安城和南天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固城相对,平时常有交锋的武南战场,这时倒只风卷残叶,一杆旌旗也无。
大家都明白,更重要的战争在哪里发生。
武安城的城楼上,兵甲如林。
城内的街道早已肃清,但这时走来一个步履缓慢的人。
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长衫,很普通,但很干净。
五官算是英俊的,只有些许风霜做点缀。
你知道他走了很远的路,找过了很多地方,才来到这里。
他的长发是静态的,用一根明黄色的发带,在中段简单地束拢了一下,而后垂向地面。
一步,两步。
布鞋踏过实地,并不发出声音。
精心修葺过的平整大路,足可容八马并行。作为边关城市,只要号角吹起,战鼓擂响,战车便能自此轰隆而远。
而今只行着他一人。
他的步子很慢,甚至是……慎重。他应是非常认真地用双脚丈量了来路,他应该很认真地思考过,下一步应该迈向何方。
可他的眼神是如此疏离,似乎并不关心这个世界。
天边有云,墙上有血,甲胄流转着天光,劲弩上弦,有嘣嘣嘣的声音。
他独自在空荡荡的街上走。
奇怪的是,所有人都看不到他。
包括城中巡逻的队伍,甚至也包括武安城头……那位武勋赫赫的英勇伯。
作为沙场宿将,常年在妖界战斗的实权伯爵……英勇伯鲍珩相当负责。
其秉承了鲍易一贯的掌军风格,七日大训,三日小训,从不缺席。整座武安城的军防种种,都是他亲自布置。
在战争期间尤其不肯懈怠,每日亲巡城防,时刻查漏补缺。
所有被他目光掠及的将士,无不昂首挺胸,展现自己为这场战争所做的准备。
其如猛虎巡山,目光扫过场内城外,在这名长发男子身边掠过,亦浑然无所觉。
可眼神疏冷的男子,却站定了,仰起头来。
金阳之下似有一缕风吹过。
疏冷男子的发带轻轻扬起。
然后波光粼粼,隐有流水之声。
仿佛有一条浊黄色的河流包裹了鲍珩,他却一无所觉。
立于长街的男人,透过这流水,仰看鲍珩。
他看向鲍珩却只看着鲍珩的眼睛。
目光是有重量的。
目光当然也有痕迹。
鲍珩曾经立在城楼眺望的远处,是他的视线……那时候走过的路。
这条路,通往城外那座无名的荒山——
东天师宋淮记得那两人的名字,说要予以纪念,还取了个名字叫“文槐山”,不过神霄战争骤发一时,碑刻还未来得及立上。
那一刻城楼飘扬的旗帜,那一个荒山上登神的瞬间。
浊黄色的河流里,泛起一阵阵细密的涟漪。在时间和空间意义上的一切细节,都被水纹放大,也在这水流之外被注视。
一霎风吹过,旗卷更无痕。
鲍珩还按剑巡城,在城楼上大步地走。他大声呼喝,威武宣扬,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独立于长街的男人,只是抿了抿唇。
“我找到你了。”他说。
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,并不以此为激动的理由。
因为他一直都知道。
这一天早晚会来临。
但还是……太晚了。
武安城外荒山,不够强大的文永,和寂寂无名的穆青槐,竟然恰巧撞破猕知本的神霄之谋。
怀揣着人魔至暗神龛的文永,明明还欠缺积累,竟然恰巧登神,跃于妖界神海之中。
这惊人的巧合迎来了遥远的注视。
“众里寻他”的王长吉,一路找到这里。
当然是解释得过去的,人魔留下的神龛,难免有些诡异,凭借文永不能自控。如东天师宋淮,如当时齐聚战场的那些绝巅,甚至差点被打破计划的猕知本自己,都没有太过注意这件事。
只视作一个突发的意外,命运的偶然。
但王长吉却知道,世上还有一尊被忽略了的神祇。
即便所有人都淡忘,都忽略,他也还会记得。
世界上最了解白骨的人,并不是祂那些幽冥世界里的老朋友。
而是从小就与祂对视,此后人生几十年,一直在寻找祂的那个人。
祂竟忘了。
……
……
超凡意义上的古老星穹,观照诸天万界。
从这个角度来说,诸天万界生灵,仰头看到的都是同一片星空。
当然不同世界沐浴的星光有多有少……有孤星独照的如森海源界,也有被彻底锁死,接触不到星空的妖界。
超凡修士们把自己的星光圣楼立在古老星穹,为对应的星辰增添光耀,偶尔也神游星空,探秘无限宇宙。强一些的于星楼述道,光压一时,俨然也是一颗星辰。
当星辰被隔绝,古老星穹是一片未知的暗影,诸国星占高手只能谨慎地用自己的方式探索。
而这真相昭明与人族正面应对之间的距离,就是诸天联军对星占者的猎杀时间。
在星占诞生以来的绝大部分时间里,人族的占星修士都在星穹占据绝对优势。
这也意味着,他们是星穹中闪耀的那一个。
因此也得到更多注视,更容易成为目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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